石窟珍宝鸿庆寺 白鹿山下石佛村

  □本报记者赵慎珠

  ◎石刻精华

  大地苏醒的消息,早让春风传播了山野。刹那间,泥土被涂上了黄绿色的染料,鸟语花香弥漫在自然中。走在白鹿山上,一个转身,就能望到一朵朵的小野花在风中摇曳。

  眼前的山不过五六十米,土多石少,鸿庆寺立于山脚下,院落一角,有金代大定年间的一块石碑,记录着鸿庆寺当年的庙产地界。

  推开寺院一扇吱吱呀呀的木门,登上高高的平台,五孔石窟就排列在呈“L”形的山崖间,面东,方形,北侧崖段被现代建筑遮挡,洞窟所在的西侧山崖,大致呈南北走向。

  这里是黄河大拐弯后直奔向东的中游,茫茫秦岭蜿蜒东西,巍巍崤山群峰点点,石窟东临洛阳,西望长安,曾经的丝绸之路重叠在村旁的崤函古道上,路的两旁绿树红花,碧绿的涧河水汇集了众多无名的溪水,在其脚下缓缓流过。

  据河南省文物保护研究院研究员李中翔考证,这里实际发现的洞窟有8座,清理出的第五、七、八窟还有丰富的遗存,崖壁上方,雕刻着小龛群,总计现存和有遗迹的大小佛龛106个,佛像120尊,佛传故事5幅。还有7件散存石刻造像,8通碑刻及石雕建筑构件。

  北一窟的窟室较大,为最精美的代表窟。窟的外部崩塌,一堵厚厚的砖墙上,镶嵌着明嘉靖四十二年(公元1563年)的《重修白鹿山鸿庆寺古佛龛碑序》,记载着鸿庆寺的渊源。石刻被人们摩挲得油润亮泽,字迹清晰。曾经,这里奇峰嵯峨,林壑深秀,门前清流潺潺,背后瑞气融融。它原名“三圣庙”,是一座道观。武周圣历元年(公元698年),武则天带着孙女安乐公主巡游至此,忽见成群的大雁飞翔于寺院上空,云集在白鹿山上,武则天大悦,欣然提笔,赐名鸿庆寺,并下旨扩建寺院房舍,之后历代敕修无数,金元明清时期,屡毁屡建。

  绕过砖墙,俯身进入洞窟,中心处凿有四方塔柱,背后一面龛像残存,西窟壁上雕刻着众多人物。

  拿起手电筒,打一束亮光在浮雕上,阴暗的石墙立刻生动了起来。墙上雕刻,用直线和锐角转折表现城墙的曲折和高大,城门上有仿木结构的单檐四阿顶城楼,靠左边的城墙之上,建有两座亭阁式城观,轻巧秀丽,衬托出城池的宏伟气势。城门外雕有菩提树,树下的人物戴高冠,披圆领大衣,双手置于胸前,昂首而立,神情严峻。中间为坐佛一尊,佛下有四只鹿对立,前肢做跪状,佛两旁各有十多人手持莲花。宫墙高耸,楼阁隐现,一派静谧。树、石、殿宇以及人物形象,刻工精巧细腻,被雕刻者安排得疏密有致,均衡而有变化。虽然年代久远,石质大多疏松,有的人物形象也已经剥落,但是仍然能够依据细节,推测出各种人物的不同神态。

  窟室的北壁中心,在5.9米宽、3米高的大画面上,分为三部分,有众魔鬼怪在奔腾跳跃,他们挥舞着兵器上下穿插,魔女站立一旁,妖媚诱惑。有的妖怪抱着石头不能举起,有的举着石头放不下来,兵器停在了空中,恶蛇吐信却伤不到他们,整个画面动态十足,透露出运动与力量的气势之美。

  河南省文物建筑保护研究员李光明认为,西壁是“出城娱乐图”,这组浮雕宫城建筑,不仅在同时期的河南石窟中鲜见,即使在北方石窟中,也仅见于麦积山127号窟。而雕凿在北壁的这幅“降魔变”浮雕,场面宏大而热闹,虽然同一题材在云冈、麦积山、龙门石窟中都出现过,鸿庆寺石窟显然又胜出了一筹,是国内发现同类作品中最大的一幅。魔怪形象的刻画,凶猛而不丑陋,夸张而不怪诞,这说明早期常见的荒诞离奇的妖怪形象,已经更趋于人格化,且随着中国化、世俗化的深入,故事中的魔影已经变成了人间的强盗和恶棍,外来的佛教艺术中,已经融入了浓厚的民族化色彩。

  第4窟的窟顶别具特色,窟内藻井雕刻重瓣莲花,外绕飞天之神,她们长裙裹腿,不露足,手托鲜果、鲜花。莲花外伸四个枝条,与顶边四条边桁相连,边桁上下饰以莲瓣、宝珠、流苏等纹饰,构思精巧,画面繁而不乱。浮雕上的菩萨,倾身俯视,诚挚而庄严;弟子虔诚肃立,眉角紧蹙,似乎正担忧着人世间的苦难;还有那些清秀俊逸的飞天、活泼稚气的童子。李光明分析,石窟巧妙地把作品的主题美、形式美与装饰美相结合,刻划宗教人物时,华贵而又亲切,充分反映出北魏晚期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相结合的审美观。

  义马市东部15公里处的石佛村,位于秦岭余脉崤山的延伸带,古村落背靠白鹿山,南望大涧河,远眺凤凰山,村庄依山傍水,农田环绕其中,风景秀丽,曾经连接中原腹地与西部边陲的交通要道“崤函古道”,从村落旁穿过。

  古村落以古围墙为界,依山势、背山水,布局讲究,鸿庆寺石窟、街巷、民居、古井、古木有序分布其间。这个颇有特色、聚族而居的古村落,为中国第二批传统村落。

  石窟石佛造像

  石窟浮雕“出城娱乐图”(局部)

  ◎石窟珍宝

  石窟浮雕手法娴熟,动人心魄,成就极高,罗哲文等著名文物专家赞它是“中州文明,华夏之光”,2001年,鸿庆寺石窟被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。

  石窟开创的准确年代,史书并无记载,河南省古代建筑保护研究所副所长、研究员牛宁认为,从鸿庆寺窟龛形制、题材与布局等方面来推测,应该不晚于北魏景明年间,距今1500年,石窟以其完整的布局、出色的雕刻艺术,代表了北魏晚期中原地区小石窟的艺术成就,它与同时期的甘肃庆阳北石窟、泾川南石窟、辽宁万佛堂石窟等,同为北魏晚期的佛教造像重要遗存。

  牛宁说,石窟还有一个显著特点,就是总体上的规制严谨,无论单窟还是窟群,总体布置都很规制,相互连接,紧凑严密,毫无半成品或者“败笔”之迹,可以想见,它为一次性施工。推测一下,或许在施工之前,即有一个总体规划,各窟室的雕凿内容也作了构思与设计。鸿庆寺石窟虽然属于一个小规模造像,耗资不多,但整体风貌所呈现的特点足以表明,营造者绝非平民百姓,或是官方,或是权贵。从雕刻技法看,直刀法与圆刀法的结合,表现出匠师们丰富的经历和娴熟的功力。有意思的是,从形象到技艺,它与巩义石窟非常相似,如出一人之手。

  北魏晚期,在孝文帝迁都洛阳前后,洛阳掀起了大规模的开窟造像活动,其中最为著名的,是龙门石窟的开凿。牛宁说,若以洛阳城为参照坐标,城东一个巩义石窟,城西两个,即鸿庆寺石窟和宜阳虎头寺石窟,城北三个,城南四个,十个石窟如同众星捧月一般,分布在北魏洛阳城的周围。

  石窟,一般指的是开凿在山崖上的佛教洞窟,如此众多的石窟开凿在洛阳城的周围,与北魏的佛教政策紧密相连。太原学者杨超杰考证,北魏王朝迁都之初,对佛教的崇信、支持活动,地点只能是在城外,因此都城的周围,开凿出大量的石窟,到了北魏末期,按照《洛阳伽蓝记》记载,都城内有佛寺1300多所,都城外的石窟,很快趋于衰落。

  北魏洛阳城位于洛阳盆地,周围群山环抱,北有邙山,西为秦岭之熊耳山,南有外方山,东有嵩山余脉,都城周围丰富的岩石地貌,为石窟的开凿提供了适宜的岩体。他分析,石窟大多开凿在洛阳周围的重要关隘和交通要道附近,应该与军事也有关系,这些地带往往人员密集,通行便利,一方面是传播佛教文化的需要,另一方面,可能守关的官吏和士兵们,就是礼拜和供奉佛教的主体。

  曾经香火缭绕的鸿庆寺,早已听不到晨钟暮鼓的悠扬,见不到香客如流的景象,漫漫岁月也带走了石窟那张秀丽的容颜。如今,这里只留下了残垣断壁,陈砖旧瓦。陇海铁路就在石窟旁经过,一列列疾驰的火车呼啸而来,霸气、嘹亮的鸣笛声响彻云霄,带走了胜景无数。

  李家大院正房

  ◎李家大院

  顺着鸿庆寺向东走去,五座四合院紧密相连,青砖蓝瓦,一字排开,建筑群坐北朝南,每一座院落古朴典雅,院门上方,是前伸的屋檐和精美的砖雕。

  义马市委常委、宣传部长刘小旺说,石佛村古称“轼谷”,绝大多数居民为李氏,据《李氏家谱》记载,元代末期,他们躲避战乱,迁移至此,繁衍生息,是一个以血缘关系为纽带形成的宗族居住聚落。李氏祠堂中曾有一副楹联:“初来渑邑三昆弟,始去亳州五百年”。李氏从安徽亳州而来,兴盛时,有土地6000多亩,多人在朝为官,担任过布政使理问、盐运司知事等职务。宏大的李家大院始建于清咸丰年间,距今已有150多年。

  完整保存的大院,人称“五过庭”,一号院、二号院等几十余栋清代建筑,大院落连着小院落,数量众多。细细看来,院落的建筑用材十分考究,屋顶梁架,清一色的成年桐木,既保持构架经年不变形,又能减少屋顶负荷。宅院大门开于院落的东南位置,院大而门小,取其“聚气”。大门内侧,用青砖圈成拱门,迎面为照壁,顺着回廊迂回进入,院内依次为外院、过庭、里院和上房,地势逐级上升,前、后院由过庭相隔,且独立成院,错落有致。

  整个院落青砖铺地,石砌台阶,柱礅青石上的兽头等雕刻,极其精细,门楣的莲花浮雕图案,也是惟妙惟肖。门窗套格花棂,雕有灵芝福寿图,造型逼真。李家大院风格淳朴,集木雕、砖雕、石雕于一身,被专家称为“标准式清代建筑的范本”,与山西王家大院、乔家大院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
  不知李氏后代的各种命运,眼前的一处处院落,有的成了混杂的住家,穿梭在一个个院落里,有些墙上、屋脊上、门窗上的雕刻残缺不全,有的屋梁有些摇摇欲坠,正在抓紧抢修。一些小草随时会在什么地方冒出来,心里会猛地一疼,而在最初的年代,对待它们,也许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。

  《义马历史故事》的作者徐海龙,讲述一段李氏放粮的故事。清道光二十七年(公元1847年)三月,豫西再次地震,豫西境内,饿殍遍地。

  简陋的渑池县衙内,赵知县向众乡绅一一施礼,恳请各位赈灾救民。乡绅李景阳率先表态,愿意捐出祖田100亩,白银1500两,随后,乡绅们相继捐钱捐粮。

  一个晴朗的早晨,寺院的钟声刚刚响过,一箅箅热气腾腾的馒头已经出笼,一锅锅热汤正在沸腾。前来领取舍饭的灾民扶老携幼,来到了鸿庆寺外的广场上,李景阳还召集了数百名前来讨饭的青壮劳动力。他说:从今天起,你们就是轼谷(今石佛村)的村民了,鸿庆寺有住不完的房屋,李家有3000多亩田地,只要你们肯出力,肯干活,这里就是你们的家。

  冬去春来,万象更新,明媚的春天悄然而去,一个个丰收的季节随即而至。咸丰元年(公元1851年)秋天,豫西大地,遍地是沉甸甸的大豆玉米和谷穗,处处洋溢着收获的喜悦。

  渑池县衙的赵知县,已经官至五品,赴任前,专程给李景阳送来了“义周仁里”的匾额。忙碌的李家大院门外,没料到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,原来,他们要来还赈灾的粮款,有的人根本就没租种过李家的田地,却非要上缴粮款。

  李景阳感动不已,拱手告诉众人:“当年放粮是积德行善,不求任何回报,如今的这些财物,李家更是一粒不收、一文不要,将全部用于修建学堂、修桥铺路。从今晚起,李家管吃管住,大戏三天,款待乡邻……”

  石佛村向南一公里处,有一株古柏,高约7米,老树虬枝,满眼青翠。村民们说,它栽植于明代,约有500年的历史,被尊为柏王爷,村民们时常带着孩子来,把它拜为“干爹”,古树无言,目送着繁华走远。

  一条条小街依然是原来的模样,只是多了一份岁月的遗产,淳朴民风延续至今。

  一街连多巷,村落山环水抱,沿着小路走走停停,春日的树木都带着盈盈的新绿,环绕着小村落,遍地是各种各样的小花野草,婆婆娑娑延续了不知多少岁月。

  (本版图片由义马市委宣传部提供)


2019年04月26日08:18 来源:河南日报 责任编辑:郭同欢